年轻人应该有意识地锻炼自己。我说的不是公里,北京到天津走公路是一百公里。从干校到公路还有三十里地的烂泥路。过去,尤其是抗战期间,交通工具主要就是两条腿。我们的学校在綦江的乡下,距重庆大概有小一百公里,要走两天。我弟弟好几个月发低烧,校医没有办法,我只能带他回重庆。可是没有钱,从学校走到公路花了半天的时间,到了公路,没钱乘车,还得走,他在发烧,那也只能走,遇见有泉水的地方,我就叫他下水泡泡,让体温减下去,再走。走到一品场天已经黑了,只好住店。第二天早上一早赶太阳还没有出来,再走,我记得非常清楚,快到海棠溪的时候,我实在走不动了,我弟弟更是走不动了,他落后我两百米,可就是赶不上来。我都感觉我们是在爬。最后终于在海棠溪上了过江的渡轮,总算喘了口气。在贵阳,我们想去花溪玩,十五公里,走去走回。这叫小菜一碟。把弟弟送到家,待了几天又得回校。总算托人免费搭上一辆卡车。我需要在半路一车,可是不认路。出来容易,直奔公路,可以听见汽车马达声。可是回去什么标志都没有,只好乘到县城。然后再搭乘一条公务船。都是从外省逃难来的,看我是一个学生,你就上来罢。大木船不跟汽车,多几个人没有关系。可是那船是顺水漂的,到镇上天已经快黑了,等到过小渔梁的险滩时,天已经全黑,小渔梁的两岸都是悬崖,一条很窄的縴道,只要一脚踏空就摔死。我只有一个办法摸黑走,就是擦着右边的石壁走,我的右臂膀全被石壁擦破了,那里顾得那么许多。不掉下深渊就算捡条命。过了小渔梁就是梯田。这就不怕了,烂泥摔不死人。我总觉得我的父母给我们的教育是很重要的。我十岁时在青岛,家里有五个佣人。可是我母亲有话在先,佣人不是供你们使唤的,因为房子大,又有花园,所以才雇佣五个人。你们不准使唤。还得帮他们干活。我上学是不准做汽车的, 走。我念四年级的时候,在庐山,一次暴雨把泥浆全都冲进游泳池里,我母亲命令我,帮老王铲泥去。我恨透那游泳池了。我37年暑假回到武汉,我父亲专门跟我有一次谈话,他说,这个暑假你跟车。我父亲是粤汉路的副局长。他要我跟一位老火车司机跑一趟车。途中他吃什么我吃什么,他到了广州住小客栈,我跟着住。不得有丝毫特殊。我爸没有说,你出了什么事就说“我爸是李刚”我给你兜着。幸好我爸不是土匪出身。他不许那位老司机叫我少爷,他说,孩子要叫你师傅,他是你的徒弟。关系明确。遗憾的是,刚准备出发,就打仗了。什么都吹了。
(地址同上) |